我是天生锦鲤，从才女躺赢成了太后，可我却怀念很多人
1
我十四岁进宫，进宫的第一个秋日我就遇见了容妃娘娘。
我出生低位份也低，被娘娘罚跪在宫门口时，我恍然大悟过来。
陛下大权在握，干嘛还要招那么多大家小姐，找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好吗？
“怪不得…….”
我高兴得直拍头，一道声音就自我头顶响起。
“怪不得什么？”
抬头，我愣住。
因为眼前这人太好看了，玫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，并不显得老气，反而清丽非常。
我没答话，她皱着眉再次开口。
“她让你跪你就跪？”
我觉得这话不对，却还是点了头。
我有不跪的权利吗？
她真的好看啊，皮肤白皙细腻，一弯柳叶眉秀气温婉。
鬼使神差的，我就开了口。
“娘娘，你真好看。”
她愣了一下，我忙闭上嘴低着头。
沉默好久后，她没罚我让我回宫了。
我回过头看着艳丽的色彩消失在眼前，目光最终落在门前的三个大字上——未央宫。
她们说未央宫的主位是容妃，那是一个不好惹的主，我却不觉得。
当今皇后不喜热闹，只偶尔唤我们过去请安。
可好几次我都没见过容妃娘娘，她们说她病了，得了什么病却不得而知。
我匆匆去了太医院，但根本没有人理我，直到遇见一个衣着清秀的小宫女，她威严的就派了太医。
去到未央宫，只是让我没想到的，开门的人竟然是她。
正是当日罚跪我的人，她冷声问我来做什么。
我不知所措的示意一旁的太医，“听说容妃娘娘病了。”
她的眉头皱得更深，“也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。”
她就要关上门，里边却又走来一个人，她让我们进去了。
我见到了那个仙女般的人物，她半靠在软榻上，三千青丝顺肩而下，墨黑的发丝却衬得她的脸越发的白。
容妃娘娘白着脸，时不时的咳嗽两声。
带来的太医却并未诊脉，只是瞧了瞧之前用的药方。
她让我们出去了，我顶着探视的目光犹犹豫豫的回头。
“嫔妾今日打扰娘娘了，还望娘娘保重身体。”
说完我就跑了。
过几日，容妃娘娘果真好了。
给皇后请安时，她的气色好了很多，我坐在下席，出神间耳边传来‘太医’什么的。
我很疑惑，但转头就忘了，因为我要正式搬去未央宫了。
我这才知道未央宫里还住着宁婕妤、陈才人，而宁婕妤也就是那日罚我的人。
第一次正式面见容妃娘娘的时候，宁婕妤嗑着瓜子，始终不是很友善的盯着我。
和我来的还有一个，只知道位份比我高点。
容妃娘娘让我们坐，她轻笑着看了宁婕妤一眼。
“当初宁儿是冲动了些，她一向如此，你别怪她。”
我摇头如拨浪鼓。
我可不敢怪她。
见状，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，只问到，“她们一个喜欢吃东西一个喜欢看书，你们呢？”
容妃娘娘坐在窗前，和煦的光透过窗正好落在她的脸上。
我出了神，反应过来的时候，目光落在了宁婕妤的身上。
“我会剥瓜子！”
我举起了手。
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。
说实话，这有点讨好宁婕妤的嫌疑，但我实在怕她。
显然，我是为我的话付出了代价的。
宁婕妤冷笑一声，扔了把瓜子给我。
我老老实实的剥，倒是周宝林被吓了一跳。
就这样半个月，事情的结尾是容妃娘娘发了话，“好啦，你们两个也别吓唬她们了。”
接着她就微笑着招手，“来，尝尝我做的桂花糕。”
宁婕妤陈才人一副头痛的转过了身。
我疑惑着拿起一块桂花糕。
一时间，所有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。
周宝林也歪着头盯着我。
我浅尝一口，“好吃！”
她安心些，也拿起一块。
宁婕妤疑惑着拿起一块，结果刚入口就张大了嘴想要吐出来，不过在众人目光下，她又只得生生咽了下去。
显然陈才人比较聪明，目光又自然的落在了诗书上。
周宝林跟吃了屎一样。
只有我由衷的赞叹，“娘娘你手艺真好，比我阿娘都好！”
我说的是实话，阿娘的手艺真的很差。
说着我就低上了头，我想阿娘了。
容妃娘娘柔声道，“好吃你就多吃点。”
我抬头看着她，“娘娘，你真的好像我阿娘，我可以叫你阿娘吗？”
她们被我的话吓了一跳，宁婕妤训斥我不懂规矩，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糕，眼泪就要落下去了。
“算了，宁儿你别吓她！”
容妃娘娘轻揉我的小脑袋，“不可以叫我阿娘，但你可以叫我阿姐。”
我抬头，正好对上她漂亮的大眼睛。
我点了点头。
阿姐真好。
正是桂花的时节，我和阿姐一起做桂花糕，宁婕妤没拦住她，转过头来训我。
我乖乖挨训，待桂花糕做好尝过一块，随即趁机往她嘴里塞了一块。
她愣住，唇齿微动间闪现一抹震惊，又迅速反应过来。
我端着碟子躲在阿姐身后，可怜兮兮的求保护。
宁婕妤被气得不轻，好几天都阴瘆瘆的看我。
可她逮不着机会。
过了几日，我老老实实的去认错。
可她只是静静地盯着我会儿，然后叫我回去。
我回过头看她。
好像她也没那么吓人。
有一天容妃娘娘突然呕吐起来，我吓得要去找太医，陈才人拦住了我。
我心念一动，有小宝宝了！
但也因此怀孕的事瞒不住了，我不明白，为什么要瞒，告诉皇上不好吗？
事实上，非常好。
皇上皇后赐了一大堆东西过来，我和周宝林看稀奇看古怪的看这儿看哪儿，容妃娘娘说我们喜欢可挑些拿走。
盛情难却，我挑了一根簪子。
其实是我没见过这些贵重玩意儿，阿爹的俸禄能够勉强糊口就不错了。
进宫前阿娘交代我，她说要我好好活下去，会有一天再见面的。
等下次见面就把这簪子给娘亲！
皇上来了，周宝林拉着我问我想不想看看皇上。
我摇了摇头，但还是被她拉了出去。
不过皇上被一群人围着，根本没看到。
就这样我们两个还是被宁婕妤罚了，罚了一天不准吃饭。
2
我哭啊，这真的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。
我老老实实的受了罚，周宝林没说话。
我瞧了瞧她瘦瘦弱弱的身子，半夜偷偷去小厨房拿了东西去她的屋子。
“你中午的时候看见皇上了吗？”
拿的桂花糕还是落在了我的嘴里。
我吃着点心摇了摇头，这可是最后一点桂花糕了。
她不争气的看我一眼，将我赶了出去。
我纠结着踱步没离开，“宁姐姐不让我们看，一定有不看的道理。”
她一把将枕头丢了过来，我闪躲过去。
正在她以为我走了来捡枕头的时候，我又蹿了出来。
“你记住了吗？”
她被吓了一跳，捂着胸口深呼吸，触及我的眼神点了点头，“知道了。”
我偷吃的事被发现了。
四皇子来了，容妃娘娘派人去拿那准备好的桂花糕，这才发现不见了。
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头上，我头皮发麻，正要认了，容妃娘娘又避开了这个话题。
四皇子是容妃娘娘所出，但他对容妃娘娘并不亲近，简单寒暄两句就离开了，
容妃娘娘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。
我去认错，容妃娘娘却并没罚我，她说，“从前他偶尔来几次，也只是皱着眉简单吃两口。”
我越发气了，便把气撒在了午饭上。
正是我大快朵颐的时候容妃娘娘突然开了口。
“你是有福气的。”
我顿住，试探性的开口，“能吃是福？”
容妃娘娘摇了摇头，“你看着便有福气。”
我松了口气，“我还以为阿姐你会同我娘一样说我能吃呢！”
她笑着夹了菜到我碗里，“能吃也是福。”
冬天到了，宫里很早就开始下起雪来。
自从容妃娘娘怀孕之后，宫里拜访的人不断，宁婕妤陈才人十分警惕。
至于我嘛，自然是和周宝林躲着别去冲撞了那些贵人。
可有些事想避是避不了的。
请安后回宫途中，我和周宝林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，她拦住了我们。
“你们就是这么行礼的？容妃没好好教过你们吗？”
我知道她这是找茬儿，于是准备乖乖行个大礼。
可就在我们下跪的时候，一只脚自一旁伸了出来。
周宝林行礼的动作被打断，生生扑倒在地上。
我想要上前扶住，可她已经一脚踩在了周宝林的手上。
周宝林顿时痛得爬不起身。
“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。”
“我不许你说容妃娘娘！”
她这般羞辱容妃娘娘，我没忍住喊了出来。
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，“皇上也是，什么样的人都招进宫里来。”
说着，她下了令，“周宝林不懂规矩，给本宫打！”
她话一落便有太监拿出了板子。
一掌宽的板子就这样落在周宝林身上，她趴在地上看向我，背后渗透出血迹，“救我……”
我冲上去挡住了板子，“娘娘饶命！我们知道错了，我们知道错了！”
我跪地求饶，却丝毫没有用。
她派人捂住了她的嘴，又把我拎了出来。
“本宫告诉你们，容妃那个没用的，有个皇子又怎么样？就凭你们也配说本宫？”她一把松了我的头发。
“尤其是你！”她指着周宝林，“还说什么本宫无所出，配不上四妃之首，本宫今天就让你知道配不配！”
随着她的话，落下的板子越发重，我冲上去抱住了她的腿。
“贵妃娘娘！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！求求你饶了她吧！求求你了！”
我的求饶根本没用，只能艰难的从周宝林嘴里读出‘救我’两个字。
我想到了一个人，挣脱着冲了出去。
容妃娘娘！
我朝未央宫跑去，心底只有一个念头，那就是救她。
可没有用，我还没到未央宫的时候她的死讯就传了回来。
我倒在了门前的石阶上。
容妃娘娘挺着大肚子跑了过来。
我病了，病得很凶。
贵妃随便就将周宝林就给处置了，我们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。
意识昏迷中，有人不断的给我喂药。
容妃娘娘来了，她红着眼眶握着我的手要我好起来。
我说不出来话。
我想说，就、就这样没了吗？这可是一条人命啊！
一条人命啊！
屋外下起了雪，我的身子像在雪地里，冷得发抖，“阿娘……阿姐……我冷。”
容妃娘娘她们把自己的那份炭火都给了我。
但太医说我挺不过去了。
容妃娘娘不相信，太医说我是心病。
我是心病，我满脑子都是那天周宝林浑身的血，努力张着嘴求我救她。
可我没救下她。
容妃娘娘握着我的手，我说，“阿姐……我没救下她、我没救下她、都怪我……
她摇了摇头，说不怪我，她说谁在那里都没有用。
都没有用。
我突然想睡觉。
容妃娘娘不准我睡，她说，“小瑶儿，你要好好活着，你是个有福气的。”
“你要好好活着，活着便有希望。”
我的眼底发酸，进宫前阿娘也曾这样交代我。
她说，“为娘的小乖乖，你要好好活着，阿娘会和你再见面的。”
宫里头，原来人命如草芥。
我点了点头，“阿姐……我会好好活着的。”
有了活着的念头，可没有能活的身子。
我还是病了很久。
病中，宁婕妤跑来床前想要骂醒我。
她说，“阿念说你是个有福气的，我看她是瞎了眼，就你这破身子，怕是熬不到享福的时候……就你…死也别死在这宫里头，晦气。”
我想要喝水，她端过水给我，又接着继续骂。
我撑出一个笑来，“宁姐姐，你别骂我了，我好好活着不行吗？”
她终于不骂了。
陈才人承担了照顾我的重任。
她不会骂我，但会讲些大道理，她说，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……”
我便笑着问，“天将降什么大任给我？”
她噎住。
我终于好了，容妃娘娘喜极而泣。
悲伤笼罩在未央宫并没有多久。
我去了周宝林屋里，看到了那个她并没来得及戴上的发簪，这个发簪和我那个是一对。
皇上好像没有心，他没有来看容妃娘娘。
容妃娘娘比从前更不喜欢笑了。
3
我绣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，小兔子的眼睛红红的，十分可爱。
可容妃娘娘看着看着就哭了。
我又去摘了一枝红梅，我说，“红梅配美人，只有阿姐才配得上。”
但阿姐看着梅花出神，并没理我。
我没办法了，吃饭的时候狂干了三碗，最后撑着个大肚子来到容妃娘娘面前。
我说，“阿姐，你看我的肚子像不像也有了宝宝？”
她终于笑出了声。
我说，“对嘛，阿姐你可得想想肚子里的孩子。”
阿姐笑着摸我的头说我是个好孩子。
无聊的时候我会同陈才人坐在廊下看雪，她就给我讲宫里的人。
当今皇后乃是太后的侄女，父亲手握重兵，又孕有嫡长子。
贵妃出生高，但没有子嗣，此外宫里还有淑妃、德妃、贤妃……
宫里的人真多啊，怪不得皇上一次都没来看过宁婕妤她们。
院子里堆了雪，我想要堆雪人。
可没走几步眼前就一暗，一道明黄出现在眼前。
我突然就明白过来这是谁，连忙跪下。
他并没理会我，绕开进去了。
我堆起了雪人，宁婕妤她们想要将我带走，却死活没将我拉走，便只得看着我，最后同我打起了雪仗。
打着打着，我们都忘了规矩。
不知谁扔了一个雪球在皇上的肩头，大太监训斥我们，但皇上又拦住了。
他说，要我们好好照顾容妃娘娘。
我们都规矩答是行礼。
他离开后，她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。
因为皇上说要把四皇子给贵妃抚养，容妃娘娘没答应。
我也不想答应。
于是下一次皇上来的时候我偷偷躲起来了，然后在皇上出门的时候我突然拦住了他。
我问他，“皇上你为什么要将四皇子给贵妃抚养？容妃娘娘很久没见过四皇子了你知道吗？你知道娘娘很想四殿下吗？”
他没说话，沉着眉打量我。
他离开后，宁婕妤发了很大的火，她让我跪在雪地里。
我不服气，但规规矩矩的跪着。
陈才人求情容妃娘娘求情她也没饶过我。
宁婕妤很气，她说，“你还记得周宝林是怎么死的吗？”
我噎住了。
“她不过是背地里随便说了几句，便被下令打死了，你呢？想要同她一样吗？”
我紧抿着唇没说话。
她气得打了我一巴掌。
这一巴掌很痛很痛，痛得眼泪掉了下去。
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开口。
我说，“宁姐姐，我只是想要替阿姐说话。”
她气得又扬起了手，只不过这一掌没落下。
雪夜里，她背着光，我看不清她的神色，只听见她的话里有几分哽咽。
“用不着你说话！”
我愣住，想要看个究竟她却已经转过身。
走之前，她又留下一句话。
她说，“记住你阿娘的话。”
阿娘说什么了，哦，阿娘说我有福气，叫我好好活着。
听陈才人说皇上是很喜欢容妃娘娘的，我却不觉得。
我们都很看重这个孩子，于是时常不让容妃娘娘出门。
可有一天，容妃娘娘自己提出要出门去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她去找了皇后娘娘。
自她回来后，宫里的气氛很凝重，但气氛又缓和了，因为快除夕了。
宫里挂上了精致的红灯笼，在夜里红色映照下来倒是有寻常百姓过年的感觉。
容妃娘娘高兴些，我们都高兴了。
我除夕听说会有各种赏赐，我可以把赏赐攒起来给阿娘。
最近阿姐的胃口很不好，我提出做腊八粥给阿姐喝。
容妃娘娘喝了大半碗，我告诉她腊八粥是祈求平安的，可它没能保佑娘娘平平安安。
她吃到一半吐出了鲜血，宁婕妤陈才人脸色一变，她们看着我，我不知所措。
容妃娘娘躺在床上，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，眼睛莫名很酸很酸。
容妃娘娘叫我过去，我强忍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。
我握着她的手，向她道歉，“阿姐……都怪我，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阿姐没有怪我，她笑着，笑得很温和，染着血的嘴角噙着笑。
她说，她不怪我，说我是个好孩子。
我摇头，“我不是个好孩子，如果不是我，如果不是我……”
容妃娘娘不行了，姣好的脸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白，她说，“你要好好活着，好好活着……”
我要她也好好活着。
可她只是握着我的手，看向床顶。
她说，“小尧儿，你要好好活着。”
我狂点头。
皇上来了。
我不知被谁赶离了床边。
容妃娘娘没坚持住，皇上发了好大的火。
我觉得我是活不下去的，阿姐叫我活下去，但我好像没机会活。
皇上把气撒在了我的身上，关键时刻陈才人出现，她找到了真凶，是一个小宫女。
她说是贵妃做的，皇上罚了她们，我也贬为了庶人。
淑妃她把我要了去，说是做个洒扫宫女。
我就这么活了下来。
我被赶了出去，正殿那边昏黄的灯火，在雪夜里十分的温暖，往日里很多个这样的夜晚，我们几个都待在屋里哪里也不去。
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去了淑妃那里，淑妃娘娘很漂亮，她的眼角带着一抹红晕，就像一朵海棠。
她不像容妃娘娘，容妃娘娘是冬日清丽的梅花。
梅花香自苦寒来。
容妃娘娘没能从那个苦寒中过来。
淑妃叫我不要哭着脸，不然旁人还以为我们长乐宫死了什么人呢！
她在说容妃娘娘，可我不敢反驳。
阿姐叫我好好活着。
淑妃娘娘总是派很多脏活累活给我，长乐宫的宫人也抢我从未央宫带出来的东西。
我也只带了当初的那两只簪子。
我和抢我东西的宫女打起来，闹到了淑妃娘娘面前，她只罚了我。
除夕夜我独自守在长乐宫里。
淑妃回来了，最近她很得宠，我不敢上前触霉头。
半夜屋里传来声响，我进屋刚好看见淑妃起身想要喝水。
今夜除夕，她让她们都去好好休息，除了我没有守夜的人。
她皱着眉让我倒水给她，我想要找太医，她拦住了我，只叫我留下。
我还是乖乖留下了，毕竟，屋里比外边暖和多了。
睡着后，她的脸越发红，我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额头，烫得吓人，便用手帕沾了雪想要给她降温，却被她伸手给拦住。
4
我说，“阿娘说过发烧是会烧坏脑子的。”
她很不想理我，却也让我给她降温。
淑妃娘娘的烧退了。
皇上来看她的时候，她若无其事的迎上去。
原来除夕夜里淑妃娘娘献上一支舞，在漫天的雪花里。
簪子突然不见了，我为了找簪子，耽搁了给淑妃娘娘奉茶，被罚了三天不准吃饭。
三天过后，我却在床角找到了。
有一天我帮了一个小宫女，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。
冬去春来，这个春天陈才人和宁婕妤斗了起来。
淑妃娘娘看热闹般的说给我听。
原来陈才人是德妃的人，不对，应该说陈才人的父兄是德妃父亲底下的人。
宁婕妤认定是德妃指使陈才人污蔑贵妃，站在了贵妃的一边。
但她没证据证明是德妃动的手，贵妃的位份还是没恢复。
淑妃娘娘说她们在替容妃报仇，问我想不想报仇。
我摇头，我没那个能力报仇。
淑妃娘娘说我没志气。
我是挺没志气的，我想活下去。
和我不同，淑妃娘娘很有志气。
她有一个女儿，是三公主。
她时不时可以见到三公主，三公主很乖巧，很听话。
但淑妃娘娘不喜欢她，她羡慕容妃娘娘可以有个皇子。
我说错话，又被淑妃娘娘罚了。
我说容妃娘娘都是因为四皇子才死的。
我这是气话。
淑妃娘娘罚我跪在宫门口，正巧三公主过来。
她去求情，淑妃娘娘没同意，于是顶着大太阳和我一起跪下。
事后，三公主同我说，满宫里只有我真心喜欢她。
我问她，“你知道淑妃娘娘为什么不喜欢你吗？”
她说她知道，因为她是个公主不是皇子。
三公主和四皇子和不来，我说，“没有哪个母亲是对自己的子女没有感情的。”
我让她别和四皇子过不去，她不答应。
我说，“那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？”
我说，“四皇子的生母容妃娘娘很可怜，我害了她，就当是我赎罪了好不好？”
三公主抿着唇答应了。
盛夏的时候淑妃娘娘的父亲遭了难。
皇上一改宠溺的态度。
淑妃娘娘一日日的求见。
三公主跪在了宣政殿外求情。
淑妃娘娘为了三公主焦头烂额，但三公主迟迟未起，从正午跪到傍晚。
我突然间明白三公主说的皇上不喜欢她了。
但我想，皇上应当是没有心的。
淑妃娘娘瞧见了在一旁的我，她派我去给皇上送参汤，我不知道她怎么敢派我去的。
我让三公主起来，她很信任我。
皇上不知怎么看着我半晌，最后把我留下了。
皇上是没有心的。
我是容妃娘娘的人，我是未央宫的人，我是……
我是……
我没能逃得掉，皇上喝了很多酒。
第二天他看着我的时候也是一脸懵。
我回去了，可没有人发现我不在，除了同我交好的小宫女。
但她什么都没说，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冒着星星。
三公主中了暑，淑妃娘娘照顾了她一夜。
我就说没哪个母亲是对自己的孩子没感情的吧！
三公主感激的看着我，她也真的不和四皇子闹矛盾了。
我很高兴，但没过多久我就高兴不起来了。
因为我当着淑妃娘娘的面吐了起来。
淑妃娘娘很聪明，直接逼问我他是谁。
我不敢说，我的好朋友说了出来。
我以为我必死无疑，可淑妃娘娘很高兴的拉着我的手。
从她的眼里我知道她很想要一个皇子。
我怀孕的事就这样瞒在长乐宫里，淑妃娘娘经常高兴的拉着我的手说话。
她说她会护着我。
我说我怕。
她说容妃是个没用的。
我说我还是怕。
她说我没志气。
我说我只想活着。
淑妃娘娘气得没眼看我。
三公主的神色很不好。
去年这个时候我被罚跪被容妃娘娘带回宫了。
我想容妃娘娘了。
淑妃娘娘翻了个白眼，最近德妃得势，她就说起德妃。
她说德妃出身没她高，也没她好看，可就是因为一个皇子，倒是爬在她的头上。
我觉得淑妃娘娘没我通透。
我说，“贵妃的家世也挺好的，但她没个孩子。容妃娘娘家世不错，但最后呢？“
我问出来了心底的疑惑，“为什么一定要斗，为什么一定要争个胜负呢？”
淑妃娘娘这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，第一次愣住没有说话。
可没多久她就找到理由了。
因为贵妃想要把三公主要过去抚养。
淑妃娘娘回答我的话，她说，“因为始终会有人来推你一把。”
从前在未央宫，我们都没心思争斗，可这总有一两个人会推着你走，从前是贵妃，现在还是贵妃。
我烦死她了。
因为淑妃娘娘把我有孕的事说了出去。
我恢复了位份，成了孟宝林。
我想起周宝林了。
我觉得我离死不远了。
但淑妃娘娘把我保护得很好，她比容妃娘娘强一点。
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呢？
如果不是我……
我撞见陈才人了，现在应该叫做陈美人。
撞见宁婕妤的时候她骂了我一顿，骂着骂着我想哭，陈美人却送了我礼物，看着她就这么孤单的离开，我心底发酸。
三公主她不怪我了。
陈美人送的镯子淑妃娘娘转手就收走了。
我突然想起阿娘，我问她，“我可以偷偷和阿娘联系吗？”
淑妃娘娘沉默着打量我许久。
她应该是不高兴的，我都敢和她谈条件了。
但她答应我，说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帮我联系阿娘。
我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，我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了。
皇上偶尔会来看淑妃娘娘，她会让皇上看看我的肚子。
皇上看着我的肚子在想什么呢？
会不会在想容妃娘娘。
我也想容妃娘娘。
没事的时候我会绣小衣裳和小鞋子。
淑妃娘娘抢了东西说我没骨气。
我反问骨气是什么东西。
又是一年除夕，淑妃娘娘拒了除夕夜宴，和三公主一起，还有，三公主带来了四皇子。
贵妃现在是要不走四皇子的。
5
四皇子他见我挺着个大肚子，脸色很不好。
我哭了，就是想哭。
若是容妃娘娘在这儿，那该多好。
若是去年像现在这样该多好。
淑妃娘娘少见的没生气，让他们去外边玩雪。
我站在门口看着，心底酸涩。
四皇子的平安是容妃娘娘的命换的啊！
我看着四皇子，他察觉到我的眼神，回头过来看我的时候顿了一下。
除夕过后，我得了赏赐。
不知怎的，我交代起来后事。
我拿出一根精巧的簪子给三公主，把周宝林的簪子给了四皇子。
我没什么东西给他的，这个还算有意义。
其余那些赏赐我一起给了淑妃。
我说，“如果我有什么意外，一定要替我交给阿娘。”
并且告诉她，是我没用，没能等到和她见面。
我说得情深意重，害得三公主抱着我哭了一场，还是淑妃把她给拉回来。
我想，淑妃娘娘也是个好人。
她是不同于容妃娘娘的好，也是不同于宁婕妤陈才人的好。
四月底生产的时候，我流了很多血。
淑妃娘娘替我撑着。
三公主哭哭啼啼的。
不知怎的，四皇子也被三公主拉过来了。
我很难过，为什么四皇子不能去看容妃娘娘，却能够来看我呢？
淑妃娘娘很担心，我却很高兴。
她担心的应当不只是肚子里的孩子。
我生下了一个皇子。
留了那么多血还能生下来，我突然有点明白容妃娘娘说的我有福了。
她们都很高兴，四皇子看着刚出生的弟弟都高兴。
但皇上似乎不高兴，他只升了我的位份，皇子的名还没取。
我是有福气的，但我又没福气。
我搬出了长乐宫，这是个阴谋，因为没多久，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躺着个陌生的男子。
来抓奸的是陈美人。
皇上很生气，淑妃匆匆赶来，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我又要死了吗？
我很懵，背后的阴谋我一点都看不清。
淑妃娘娘替我作保。
皇上还是罚了我，将我和五皇子一同贬去了冷宫。
去之前淑妃娘娘拉着我的手说，一定会救我出来的。
我对不起她，她也被罚了，说是利用我争宠。
淑妃娘娘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甚至都没心思去取悦皇上。
冷宫里杂草丛生，什么东西都没有。
淑妃娘娘弄来了羊奶，我喂五皇子喝，他不喜欢喝，我只有喂母乳。
来送东西的是我那个好朋友，她的眼睛暗淡了下去。
她叫我不要随便吃旁人送过来的东西，还给了我一根银簪。
果然，送来的东西是有毒的。
我饿了几天，怀里的孩子却没饿着。
我给他取名龟龟，缩头乌龟的龟。
阿娘说过，小孩子要取一个贱名才能够活得久。
缩头乌龟也是乌龟，一定能活很久很久。
比谁都久。
我叫我的好朋友给我找些菜种子。
我会种菜。
陈美人来了，她也是来送东西的。
她走之前，我说，“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。”
她停了一下接着就离开了。
冷宫里就我和龟龟，龟龟一直吃母乳，我日渐消瘦。
日子凉起来了，衣服不够穿，但总会有人丢东西进来。
下一次好朋友来的时候我发现她也很消瘦。
我开着玩笑说，“原来宫里唯一的出路在这儿。”
她说，“别了吧，若不是我们你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。”
我就笑笑。
我让她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桂花糕。
下次来的是四皇子，他给我带了桂花糕。
他不喜欢吃桂花糕，就我一个人吃，我把龟龟抱给他看。
他说他看起来有些瘦。
我也觉得。
能活下来就不错了。
我想起距离我遇见容妃娘娘已经两年了。
我告诉他，当初容妃娘娘做的最后一碟子桂花糕被我吃了。
他说他知道。
他知道的应当不止这样。
我可能冤枉他了。
我问他，“你想容妃娘娘吗？”
他没理我直接离开了。
真是无情。
冬天是个不好的时节，因为……龟龟生病了。
门口的侍卫不让我出去找太医。
我闯了出去，就在侍卫要追上来时，我遇见了一个人。
不对，是一群人。
我是见过皇后娘娘的，她雍容华丽高贵典雅，就如同此刻。
她见我闯过来也不生气，派了太医到冷宫。
她，应该也是个好人吧！
龟龟还不满一岁，就要喝很苦的药。
淑妃娘娘派了人过来，她不让三公主来看我，她们都不好来找我。
四皇子来了。
我把龟龟给他看。
他皱着眉。
明明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，却成熟得像个大人。
他走后，我哭了。
龟龟挺了过来。
我们度过了在冷宫的第一个冬天。
在冷宫的日子很苦，久了之后已经没人害我们了。
原来宫里唯一的活路在这儿。
第二年夏日的时候，龟龟勉强能够站起来。
秋天，四皇子又给我带桂花糕。
我给龟龟尝了一点。
他抱着一块啃，可爱极了。
四皇子小小年纪面色却很沉着。
他应当也过得不好。
我又问他，“你想容妃娘娘吗？”
他又想转身离开。
我告诉他，“容妃娘娘叫你好好活着。”
叫我们都好好活着。
他顿了一下脚步接着就离开了。
真是个嘴硬的孩子。
嘴硬啊！
龟龟吃得很香，我却留下一滴泪来。
冬天的时候，三公主突然闯了进来。
她抱着我哭了起来。
任由她哭完，她才告诉我淑妃娘娘没了。
我不敢相信，她的眼睛却红红的，像只小兔子。
我给容妃娘娘绣过一只小兔子。
我还没来得及安慰她，四皇子就过来把她拉走了。
第四个冬天。
淑妃娘娘没了。
龟龟会咿咿呀呀的说话了。
他想要安慰我，步伐不稳的走向我，扑在我的腿上。
我蹲下去抱住他，他的手在我肩头拍呀拍。
真是个乖孩子。
他很少哭的，不像我。
从前淑妃娘娘不让三公主来看我，现在她和四皇子一样了，一样可以来看我。
6
第五个冬日，我病了。
四皇子刚好过来看我。
我运气不好，宫里正在举行初雪夜宴。
四皇子小小的身子背着我出了冷宫，三公主抱着龟龟跟在一旁。
他的身子真的很小，还是个孩子啊！
我们倒在了雪地里，龟龟不哭不闹瞪着个眼睛看我。
雪花落在我的脸上，凉凉的。
冬天是个不好的季节，下雪天也不是。
我们遇见了太后，她坐在轿辇上，远远的就看见了我们。
还是幸运的。
只是不知为何，四皇子好像不喜欢太后。
他们在冷宫照顾我几天，直到我好转让他们走才走。
我交代他们都要好好的，叫三公主不要再任性。
我让四皇子不要去报仇。
贵妃也好，德妃也罢，又或者是其他人。
都不要去报仇。
好好活下去，才是容妃娘娘所愿的。
第六、第七、第八个冬日都无事发生。
龟龟五岁半了，四皇子来的时候带了几本书来，我教给龟龟听。
这孩子，不像我笨笨的。
四皇子时常陪弟弟玩耍，他长高了许多。
三公主像个大姑娘，颇有几分海棠艳丽的味道。
是了，淑妃娘娘是我见过最艳丽的女子。
容妃娘娘……
是最清丽的女子。
清丽的如同腊月的红梅，独树一帜。
第九个冬日，龟龟六岁半。
这个冬天也无事发生。
只是第二年春天，冷宫又来了一个人。
我没想到是她。
她是我见过最雍容华贵的女子，是在雪地里救过龟龟一命的女子。
我揽着龟龟防备的看着她。
沦落至此，她也依旧镇定，直到，有人送来了吃食。
有人是想要她死的，连带着我们的饭菜也有毒。
我拿出了一早就种好的菜，简单吃了一顿，顺带让龟龟给了一些给她。
她低头看着碗里的清水煮菜。
应当是没吃过的。
她渐渐的会和我们说话，只是时不时的看着龟龟，她说，“他很像皇上。”
我一愣，才笑着回应。
“他不像皇上，他像我，笨笨的。”
她没说话。
皇后娘娘同我不一样，她有身居高位的父兄，有太后姑母。
所以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出去。
我不想出去。
她从春天待到了秋天。
然后这个冬天，第十个冬日，龟龟七岁半，她把我们从冷宫接了出去。
接我们出去自然要理由的，所以陈才人德妃被罚。
龟龟七岁半，我在冷宫待了七年半。
出来后，宫内情况大变。
皇后的嫡长子没了，二皇子没了，淑妃娘娘没了，德妃、贵妃降位。
皇后娘娘把龟龟接走了，将我带去了坤宁宫，是皇后的住所。
皇后娘娘控制着我，我身旁有一个大宫女是她的心腹。
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。
她没敢说闲话，是皇后娘娘晚间亲自告诉我的。
原来，她害死了二皇子，皇上贬她去了冷宫，出来的时候大皇子已经没了。
我觉得太复杂了。
她去冷宫的时候太后身体不好去了城外休养，太后回来她就出来了。
我问她，“二皇子是你害的吗？”
她没说话，傍晚晦暗不明的阳光就如同她的眼神。
最后她说，“这不重要。”
淑妃娘娘说过，你不想争总有一只手推着你往前走。
皇后娘娘从前什么都有，她为什么要争？
就比如说我，我更想在冷宫里。
龟龟应当也是想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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