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盒桃花酥

从和亲公主到女帝,世人只知我手腕强悍,却不知我吃了多少苦头

1

我曾经也是大夏最尊贵的公主,是父皇的掌上明珠。

可转眼之间,父皇便将我这颗明珠许给了草原上的库力图可汗。

库力图可汗年近五十,足以做我的祖父,此刻他正拥我入怀,卷曲的胡子像钢针般扎在我的脸上,顿时在我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留下一片红印。

“可汗,朱颜跳舞给您看。”

我强忍着心中的不适,伸手撑开库力图旋身而起,大红色的遍地撒金裙划出如水的波涛,俏然立在场中,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。

我知道,此刻帐中很多男人的目光都凝在了我的身上,他们之中有库力图的儿子,甚至还有他的孙子。

他们的眼神就像是恶狼,而我,便是那只误入狼群的羔羊。

我全身紧绷,连脚尖都绷成了一条直线,鼻尖渗出一点细汗,在火光的映衬下,像玫瑰花上晶莹的花露。

我努力忽视周遭的一切,旋转、跳跃、折腰,这样华丽的宫廷舞蹈,是这些草原男人们从未见过的,他们痴迷地看着我。

突然,我的手腕被人给握住,我惊惧地抬眸,便瞧见一个满脸醉醺醺的男人,怀着一脸淫邪的笑意看向我,“朱颜公主可真美,我敬你一杯!”

这是库力图的第三个儿子扎吉,他嘴里说着恭敬的话,但态度却没有一点敬意,我的手腕被他握得生疼,忍不住扭动挣扎。

“扎吉,她是本汗的阏氏。”

库力图也沉下脸来,不悦地看向扎吉。

不过我知道,扎吉是草原上的雄鹰,他统管鹰部,是整个部族的利爪,也是他们的耳目,历来便很受库力图看重。

“是,父汗。”

扎吉不过微微躬身,又深深看了我一眼,眸中闪着对我志在必得的光芒,我心下微凉。

库力图年势已高,等到他百年之后,他的牛羊,他的部族,以及他的女人,都可以由儿子们继承。

而我,也只是其中一件货物罢了,想到这里,屈辱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。

如今的库力图就像只年老的狮子,虽然外表看起来依然威风凛凛,内心却惧怕于年轻雄狮的勇猛。

终究,是英雄迟暮。

夜晚我被推入库力图的大帐时,他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。

看着榻上那个肥胖的身影,我蜷缩在角落,双手紧紧抱着膝盖,将自己深埋。

烛火就在不远处跳跃着,我甚至想挥手将它给打翻,若是这把火能烧了一切,也能让我免受屈辱。

火光仿佛跳动的恶魔,勾出我埋藏在心底最邪恶的想法。

就在我的手要碰到烛台之际,一阵冷风灌了过来,我诧异地转头,便见身后的帐篷被人撩开一角,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瓜探了进来,正好与我错愕的目光相撞。

我们俩人惧是一惊。

“你是谁?”

我警惕地看向来人,随手操起一旁捣香灰的银杵子。

虽然他是个看着不足十岁的孩子,但那一双眼睛却是精芒闪烁,像是草原上的狼。

“你就是大夏的朱颜公主?”

那个小脑袋瓜四处张望了一眼,见没什么危险竟然一股脑地钻了进来,他身形灵动像只土拨鼠,又歪头上下打量我,“我叫星海,大夏的公主,你可真美!”

我眉头一蹙,又听星海道:“朱颜在咱们这里可是一种圣花,长在皑皑雪山之巅,听说花开时绝美,你想不想瞧一瞧?”

“不想。”

我抿紧了唇角,银杵横在胸前,戒备十足,“你快走,不然我就叫人了!”

“好,这就走。”

星海眼珠子一扫,突然伸手抓起托盘上的羊肉揣进怀里,转身又猫着腰离开,只是撩起帐篷一角时,他回头望了我一眼,“美丽的公主,我们还会再见的。”

第二日我便让银翘去打听,才知道星海竟然也是库力图的儿子,只是他是奴婢所生,所以没有尊贵的身份,看样子库力图也没准备认下他。

“都十二了吗?瞧着可真小。”

我一边对镜梳妆,一边与银翘闲聊。

她将我长长的裙摆理在身后,又抬眼道:“这孩子从小就被欺负,听说吃不饱穿不暖,能够活着长大都是奇迹。”

我轻哼一声,这狼崽子,在新婚之夜都敢钻进库力图的帐篷偷羊肉,可见胆子有多大。

“走吧,出去转转。”

我扶着银翘的手站起了身,今日的我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的凤尾裙,紫色的长裙神秘又高贵。

出的帐篷才瞧见,库力图正在训斥他的属下,瞧见我时便快步走了过来,他满脸笑意,伸手就将我揽在了怀里。

“可汗,有人看着呢。”

我故作娇羞往旁边躲去,不让他的大胡子扎在脸上。

昨儿个他喝醉了我才蒙混过关,又扎了指尖的血擦在榻上的白布上,以此来证明我的清白,也让库力图相信了他雄风依旧。

可今后我该怎么办,我得好好想想。

“让他们看,看看我最美的阏氏,看看大夏的公主。”

库力图显然兴致很高,他单手一托便让我坐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我还来不及惊呼,便感觉到视线一下辽阔了起来,也顺带瞧见了不远处正在放羊的星海。

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块上,还极为兴奋地对我挥了挥羊鞭。

2

我瘪瘪嘴转过头,突然瞧见一个正在挤羊奶的妇人被人一脚踹在地上,一个凶恶的男人执起羊鞭便往她身上抽。

星海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,他脸色猛地一变,扔下羊鞭便冲了过去,小小的身躯一跃便跳到那个男人的背上,张口就去咬他的耳朵。

我不由握紧了拳头,眸中闪过惊骇。

那个男人被星海咬掉半只耳朵,鲜血糊了半边脸,然后他发狠似地伸手往后一攥,将星海重重地掼在了地上,还用脚去踹他、踢他,嘴里不断咒骂。

那个挤羊奶的女人哭着扑了过来,一边求饶一边哭喊,可没有人来帮助她。

这在草原上似乎已经司空见惯。

星海被打倒在地,却紧咬着牙不说话,疼痛让他的额头都皱成了川字,小脸一片苍白,他虚弱的目光扫向我时又连忙转开,却不是求救,更多的是一种在我面前丢丑的屈辱和难堪。

汰,这孩子这般小自尊就这样强了。

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,吩咐银翘道:“快去,别打死了!”

银翘领命而去,她是我身边的侍女,既能照顾我的生活,也会一身武艺。

我又揪着库力图的大胡子娇憨道:“可汗,我初来乍到不懂草原的规矩,您就把那两个人赏我吧。”

说罢还揪着胡子撒起了娇。

库力图似乎眯眼瞧了一阵,半晌后才哈哈大笑,“那可是只狼崽子,本汗怕吓着你了。”

“大汗忒小气了。”

我手上微一使力,便扯下库力图一小撮胡须,这可谓是在老虎身上拔毛。

看他骤然一变的脸色,我心中不由滴下冷汗。

但片刻后库力图却笑了,粗糙的大手抹了把我柔嫩的小脸,“行,都依你!”

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吃我这一套,我心下微微松了口的气。

星海护住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奴隶母亲喀莱依,库力图显然是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,却放任了这种欺凌,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

原本我还对父皇存着怨尤,怨他将我嫁到了草原,可在未出嫁之前我也是受尽疼宠。

所以我没办法想像,原来也有父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,甚至根本视若无睹。

喀莱依收拾出来后那模样也是标致的,只是长年底层的劳作让她显得有些苍老,浑浊的黑眸中渐渐失去了亮光,只担忧地守在星海的榻前。

星海受伤还颇重,我让随行的刘御医给他诊治,刘御医可比草原上的巫医靠谱。

喀莱依对我感恩戴德,看着她匍匐在我身前磕头的模样,我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。

夜里库力图再来我帐中时,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熏香,他显然对我很是着迷,伸手就要来抱我,被我旋转着躲开,我笑声如铜铃,“大汗且稍等,我去梳洗一番再来侍候您。”

“快去快回,你们大夏人就是麻烦,太爱干净了。”

库力图大刀阔马地坐在榻上,看着我的眼神中闪过痴迷。

我强忍住心里的不适,转身便进了旁边的小帐,不一会儿银翘便悄悄将装扮后的喀莱依送入了大帐,回来禀报道:“公主,咱们这样会不会出事?”

“那就要看喀莱依侍候得好不好,放心,没事的。”

我虽然这样说着,但双手仍然绞在一起,眸中也是担忧的。

合欢香虽然能够迷惑库力图的心智,但若是我骗他我们俩行了房事,又根本没有行房的痕迹,或许会瞒过一时,怎么能永远骗得下去?

所以在看到梳洗后的喀莱依时,我心中才生了这一计。

虽然有些自私,但我是公主,能够救了他们母子的性命,喀莱依本就该报答我,何况她也曾是库力图的女人,这样也不吃亏。

只是看着沉睡在榻上的星海,我还是沉沉叹了口气。

半夜里喀莱依便悄悄回了小帐,她穿着我的衣裳,深深磕首,恭敬道:“公主,大汗已经睡熟了……他没有发现。”

她的声音有些颤抖,我抬起她的下颌,这才发现她脖颈上有一圈吻痕。

喀莱依似有些羞赧地撇过了头,我问她,“你可后悔?”

“不,不后悔。”

喀莱依坚定地摇了摇头,目光又转向了熟睡的星海,这个时候,她的眸中才荡漾出一丝母性的光辉。

我挥挥手,压下心里那点愧疚,换了衣服后起身回了大帐。

第二日醒来后,库力图果然没发现异样,还赏了我许多珠宝首饰,牛羊马匹。

一时之间草原上都在盛传我被他专宠,风头无两。

出风头的人势必就会受人忌惮,库力图的女人又那么多,不是这个部族的公主,就是那个部族的贵女。

连可敦都命人来传我过去。

萨拉可敦是个年近五旬的女人,她早已不再年轻,沟壑布满双颊,看起来还算慈眉善目,只是那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与算计,也让我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。

毕竟能够坐镇草原那么多年,还是众人尊敬的可敦,她的影响力不容小觑,更别说她还为库力图生了五个儿子,扎吉便是她的第三子。

“朱颜,过来。”

萨拉可敦一见我便露出亲切的笑容,还对着我招了招手,仿佛只是个慈祥的长者。

我越过人群,坐在她的下首,唇角露出一抹适时的笑意,“好些天没来看望可敦了,我给您带了新调制的蜂蜜茶,可好喝了。”

说罢,便让银翘把蜂蜜茶给端了上来。

萨拉可敦满脸笑意,又与我闲话家常,似乎一点也没有留意到周围女人或羡慕或嫉妒的光芒。

3

半晌后,她才话峰一转道:“听说这些日子大汗常常宿在你帐里?”

“嗯,可汗喜欢听我讲故事。”

我从善如流地点头,眸中都是娇憨,毕竟我才十五岁,比起她们这些女人,不就像是一朵刚探出枝头的娇花。

“哼!怕不只是听你讲故事吧。”

阿尔泰冷冷地看着我,她是一个小部族的族长之女,算是库力图众多妻妾中最年轻的一个,当然,这是在我来之前。

“不然呢?”

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阿尔泰,对萨拉可敦我是可亲可敬,但一个小部族的族长之女,凭什么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?

“狐媚子!”

阿尔泰唾了一口,她倒是性子直,也不怕得罪人。

周围女人都一副看好戏的心态,我知道,若是这次我服软了,下一次她们便都可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。

我不慌不忙地摇着手中的团扇,轻蔑地看了阿尔泰一眼,眸中尽是傲然与得意,“谁叫大汗喜欢我呢,阿尔泰姐姐若有办法,尽可以把大汗请去,我绝不霸着他。”

“你这贱蹄子,我撕了你!”

阿尔泰这一点就燃的性子,已经让她不管不顾地冲向了我。

我还没什么动作,银翘便上前将她按在了地上,双手反转不得动弹,阿尔泰还在那里叫骂不休,嘴里都是些污言秽语。

我眉头一竖,冷喝道:“掌嘴!”

“啪啪!!”

两个巴掌直接将阿尔泰给抽懵,银翘在我的示意下是下了狠手的,阿尔泰的唇角渗出了血迹,双颊更是红肿不堪。

我目光扫向库力图的那些女人,冷淡却又高傲,在我的注视下,她们纷纷垂下的头颅,不敢与我对视。

萨拉可敦的脸色也不好,直接斥责我道:“都是姐妹,朱颜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?”

“在我们大夏,都是要分尊卑的,阿尔泰姐姐想来是从前没有学好规矩,我让人出手教训她一顿,免得今后出丑于人前,大汗还会责怪可敦管束不力呢。”

我话语娇柔,却是不卑不亢。

萨拉可敦那张慈爱的模样顿时绷不住了,看向我的目光有些阴沉。

晚些时候,喀莱依侍候我更衣,有些担忧道:“公主今日太冲动了,不该和可敦对上。”

“她若不来惹我,我自然也不会怼她。”

我知道喀莱依是好意,可我忍不了。

当我不知道萨拉可敦打的什么主意,表面上对我慈爱有佳,却纵容着那些女人欺辱挑衅我,不过也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。

“今后公主得小心些……”

喀莱依说到这里四下张望了一眼,才压低了嗓音道:“可敦势力不小。”

那暗示明明白白,我忽而挑了眉,“你是担心她对我出手?”

“大汗如此宠您,可敦明面上应该不会对您怎么样……但她能让您生不出孩子。”

喀莱依说到这里,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,“有了孩子您才有了依仗,不然若是大汗百年后,您就……”

“好了,我明白。”

我对着喀莱依点了点头,她怕是以为我只是年纪小才怕做这种事,今后总有想明白的一天,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库力图的女人。

其实不然,大夏的皇宫藏污纳垢,我原比她知道得更多。

等着一个人待在帐中时,我才撑额细想。

我不想侍候库力图这个足以做我祖父的男人,却反而让喀莱依以身相侍,她心里就真的没有对我有一点的怨尤?

这一晚库力图留宿在萨拉可敦的帐中,我微微松了口气,挥手让喀莱依退下。

却没想到不一会儿,多日未曾出现的星海竟然撩帘进了帐中。

“你来干什么?”

我瞪了他一眼,这小子在我小帐里养了些许时日伤便好了,许是草原上的狼崽子,这筋骨也特别强劲,都被人打得吐了血,短短几天却又活蹦乱跳。

“来送你花!”

星海神秘地从身后拿出一把花来,湛蓝色的花瓣上有着金色的纹路,看起来既幽冷又华丽,还未拿到近前,那股清冷的幽香便在帐中弥散开来。

“这是什么花?”

我好奇地接过,凑近了细看才知那花瓣薄如蝉翼,金色的纹路竟是叶子的脉络。

“这是朱颜花啊,我特地为你去采的。”

星海晶亮的眸子看向我,一脸求表扬的神情。

我这才留意到他一身衣服都有些破破烂烂,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刮烂的,甚至好些地方还有已经凝固的暗色血渍。

一张小脸更是冻得通红,两只手背上都是开裂的冻疮。

“你跑到雪山去了?”

我惊讶地看向星海,他好似说过有一种花与我同名,长在雪山之巅,还邀我去同看,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
这大半个月都没瞧见星海的踪影,竟是上山摘花去了。

4

我沉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朱颜花,花儿虽美,却易逝,就如同女人的青春。

若是我注定要在草原蹉跎岁月,那么绝对不能让别人随意主宰我的命运。

“星海,你想要变强吗?”

我突然抬头看向星海,他的容貌长得更像喀莱依,有一种柔美和细致,与粗犷的库力图一点也不像,这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,容易被人欺负。

但见识过星海咬人的那股狠劲,我觉得这孩子若是好好培养起来,说不定将来就会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利剑。

许是萨拉可敦对库力图的劝诫起了作用,他竟然也开始雨露均沾起来,不再频繁地往我帐篷里钻,反倒是将时间均分给了其他阏氏。

这其中当然就属阿尔泰分得最多,她毕竟年轻,颜色也算靓丽,再见到我时她便有些高傲起来。

不过显然阿尔泰还记得银翘给她的教训,多有收敛,再不敢正面挑衅。

我想着她定是在库力图面前给我穿过小鞋,可没见库力图对我有什么动作,慢慢地也就偃旗息鼓。

不过库力图不常来我帐中,我倒是高兴的,至少能让喀莱依喘口气,也让我腾出手来教导星海。

我从大夏远嫁而来,除了带着丰厚的嫁妆以外,父皇还给我配了剑术高超的曹统领,他兵法谋略样样精通,被派到草原来着实屈才了。

但如今我给曹统领安排教导星海,也算是给他找了事做。

星海还有些孩子脾性,喜欢玩乐大过于学习,被我狠狠地训了两回,到底老实了些。

曹统领教他剑术、打仗、行军布阵,我便传授他大夏文化,教他识字,让他明理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随着我年纪渐长,少女的青涩褪去,渐渐现出成熟女人的风姿与妩媚。

库力图又起了色心,开始往我帐子里钻,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,虽有那个色心,但着实成不了事。

为了这个,库力图有段时间焦虑得很,我心里却暗自欢喜,只劝他道:“咱们大夏向来注重养身之道,大汗虽然勇猛依旧,但到底房事不宜过于频繁,再说就算大汗没有疼宠朱颜,朱颜对您的爱慕也不会有丝毫消减。”

一番话哄得库力图心花怒放,来我帐篷里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。

不与他做那种事情,我的反感稍稍减轻了些。

可库力图不亏是个老色胚,即使成不了事,这手上动作也不歇着,我只能在心里暗自吐槽。

不过借着库力图的宠爱,我的权力也大了些,甚至为星海争取到了狼部的指挥权。

星海如今也是十六岁的少年郎,身形挺拔,容颜如玉,与草原上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到底有些不同,又加之他熟识大夏与草原文化,在各种繁琐的政务上,常常都有奇思妙想,解了库力图之忧,渐渐地被他重用起来。

我瞧着时机到了,便窝在库力图怀里撒娇道:“大汗,我想要个儿子。”

我感觉到库力图的身体明显一僵,旋即大手才轻轻抚着我的背,犹豫道:“我也想给你个儿子,只是如今,如今……”

这有损男人雄风的事情,即使浑黄胆大如库力图,也不好意思说出口。

“谁要您给我儿子了?”

我稍稍坐正了些,又嗔了库力图一眼,媚眼如丝,“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儿子吗?我把星海认了儿子,将来让他给我养老送终。”

库力图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,旋即沉吟道:“这事……容我再好好想想。”

我在心里冷哼一声,老家伙,这是在防备我,还是在防备他自己的儿子?

面上却是不显,又撒娇地拉着他的衣袖道:“星海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,与我自己生的没两样,大汗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,难道真要看着朱颜后继无人吗?”

我一边说,一边还嘤嘤哭了起来。

库力图哪里受得了我的这番攻势,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,点头应允。

我心里一喜,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。

没想到我的提议却受到了星海的强烈反对。

“我才不做你的儿子!”

少年的脸庞坚毅俊郎,但那眉眼中却多了一抹桀骜不驯。

好家伙,狼崽子这就开始不听话了,他日是不是还要噬主?

“这事由不得你做主。”

我冷冷地看向星海,裙摆一动,便转身离去。

却没想到星海又快走两步拦在了我跟前,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,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光。

我心里暗自有些心惊,我竟然不知道星海何时对我有了不该有的情愫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气,又攥紧了裙摆,冷喝道:“走开!”

“不!”

星海没动,他的固执与坚持我领教过,那就真是一匹不服输的狼。

却没想到,斜刺里突然有人一脚踹来,星海脸色一变,猛地一把揽过我的肩膀,将我护在了身后,同时对来人怒目相视,“扎吉,你想干什么?”

“我还问你在干什么?把你的脏手从朱颜肩膀上拿开!”

扎吉的目光一如从前那般高傲,只是在看向我时更加垂涎,炙热的目光似乎狠不得将我当场给剥光,“小杂种也敢肖想朱颜?!”

我羞恼不已,一张俏脸涨得通红,还未说些什么,星海已经怒吼一声,一拳头猛地砸向了扎吉。

两人飞快地扭打在了一处。

星海出手快、准、狠,像不要命的孤狼。

扎吉虽然是个成年男子,但酒色熏陶之下,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强壮与勇猛。

星海一脚撂倒扎吉之后,便骑坐在他身上,一拳一拳打在他脸上。

扎吉的脸很快就红肿一片,连牙齿都被打掉两颗,人也被打得昏死过去。

星海却还没住手,我虽然心中快意,却也不想出了人命,不然不仅是库力图要追究,恐怕萨拉可敦也不会放过他。

“住手!”

我喊了两声没有喊动星海,不由伸手去攥他。

星海猛地转过头来,我看见双眼赤红,眸中泛起的杀意犹如浪涛一般席卷而来,我不由微微怔了怔,旋即才轻拍他的肩膀,柔声道:“好了,别打了。”

“他不该对你有龌龊的心思!”

星海狠狠咬牙,唇角都泛出了血丝,我用帕子给他一一抹去,轻叹道:“自从我来到草原后,对我有心思的男人不在少数,如今尚还有大汗能够压制住他们,但若是大汗去了……”

我深深地望向星海,眼中含着期许,“所以,你要做我的儿子,今后才可以保护我!”

“不,我只做你的男人!”

星海突然伸手,将我来不及收回的手强按在了他的脸颊上。

手心下略微带点粗糙的触感,那是属于年轻人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脸庞,与库力图日渐松驰的苍老面容全然不同。

他一双黑眸仿佛深邃的黑矅石,其中蕴含的深情差点将我溺毙。

我微微一惊,慌乱中撇过头不去看他。

5

扎吉被星海打得昏迷不醒,这事闹到库力图跟前,他让人打了星海二十鞭子。

我去看望星海时,他正趴在榻上,见是我来,赶忙想要披衣起身。

我将他按了回去,又接过侍女手中的伤药为他涂抹。

“知道自己不该逞能了吧,白挨了一顿鞭子。”

看着星海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,我的心里竟然也泛起了一丝心疼的感觉,就像自己的崽生生被别人欺负了去,明明连我自己都舍不得。

“谁叫他肖想你,活该!”

星海挥了挥拳头,又不服气地说道:“要不是你叫住我,我还能再给他两拳。”

我眸中闪过几许深芒,顿了顿才斥责道:“曹统领和我都教过你,凡事须谋定而后动,若是不能一口将对方咬死,那就忍下去。”

说罢我重重将伤药按在了他的伤口上。

星海痛得轻“咝”一声,却没有回头,只是咬牙道:“我知道,但我就是不想忍!”

我心里长叹了一声,看着血肉外翻的伤口,到底没再忍心下重手。

将沾药的帕子扔开,我直接用手指抹着药膏轻轻地擦过,像是羽毛一般抚在他坚实强劲的背脊上。

我留意到星海似乎微微一僵,然后全身紧绷,连话都说不出一句,一抹红晕直接从脸颊泛到了耳尖。

我心里暗自好笑,不是勇猛得很吗,还说想做我的男人,这就害羞了?

我嘱咐星海好生歇息,回到自己帐中,才听侍女说萨拉可敦将喀莱依叫了去,我心道不好,急冲冲赶去。

夜色下,萨拉可孰将喀莱依绑在了帐外的柱子上,还命人剥去了她的衣服,一刀一刀划在了她的身体上,鲜血已经流了满地。

我目赤欲裂,喀莱依对我来说像是亲人,像是姐姐,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星海的母亲,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这等屈辱?!

“你终于来了,那个小畜牲呢?”

萨拉可敦高坐于上首,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假装慈爱的面具,那眸中对我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愤恨,几乎如实质一般扑面而来。

“你为他求情,有大汗护着我暂时杀不了他,可这个奴隶我还是能动得了的。”

萨拉可敦握紧了拳头,眸中闪过一抹寒芒,冷声下令,“动手,我要一片片割她的肉,你们大夏人不是总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,我就要让那个小畜牲知道,伤了我的儿子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!”

“银翘!”

我一个眼神过去,银翘便飞身而上制住了那个行刀人,反手将他的弯刀夺了过去。

“朱颜,你敢以下犯上?!”

萨拉可敦猛地站了起来,凶狠的目光向我射来。

她周围的护卫立时上前将我们给围拢,我挡在喀莱依面前,心下有些焦急,早知道萨拉可敦要来硬的,我就该让曹统领带着人跟我一块来。

“可敦,她可是星海的母亲,星海统领狼部,受大汗重用,你真想两边结下死仇?”

我冷冷地看向萨拉可敦,她是个聪明的女人,自然会权衡利弊。

趁着这功夫,银翘飞快地给喀莱依松绑,我将斗篷扯下来给她盖上,喀莱依全身都是血污,竟然看不出一块好肉,她痛得全身都在颤抖,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,根本不敢去碰触她。

“公主……我没脸……活……我不想……让……星海……丢脸……”

喀莱依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,我看见她眸中蓄满了泪花,那一刻的晶芒中闪动着决绝之意。

下一刻,在我和银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,她猛地抓起地上的弯刀,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
星海沉沉地睡了一夜,那是我不想他受伤后乱动,才给他点了助眠的熏香,此刻香味散去,我的唇角却溢满了苦涩。

他醒的时候,我正守在他床畔。

昨晚是我为喀莱依收殓的尸身,我细细擦干净了她身体上的每一寸血污。

她还是那样好看,紧紧闭着双眸,就像睡着了似的。

“星海……”

我哑着嗓音开口,双眼又红又肿。

星海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,谨慎地看向我,“怎么了?”

他又去看我身后的银翘,银翘也撇过头不去看他,星海很快就发觉了不对,“我阿娘呢?”

“星海,你没有娘了,但你还有我。”

我已经无泪可流,我伸手将他拥进怀里,像个姐姐,更像个母亲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肩背,“不要去报仇,至少不要现在……这个仇,让我们一起报!”

“呜呜……”

星海在我怀中呜咽着,像是小兽的挣扎,以他的力气,他完全可以挣开我,不管不顾地冲去找萨拉可敦报仇。

但然后呢,他不敬草原上最尊贵的女子,会被可敦的护卫砍成肉泥。

“哭吧星海,我陪着你。”

我的嗓音低了下去,我仰着头,只觉得眼中又酸又涩。

星海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板上,一拳又一拳,直到他的手血肉模糊。

我没有去阻止他,我知道他需要发泄,这样的苦这样的痛,就算是生啖仇人的血肉,都没办法抹平。

自此之后,星海变得更加沉默起来,但狼部的行事风格,却也随着他们指挥官性子的转变,而更加冷肃、沉静、凶狠。

我在一旁看着,看着一只幼崽慢慢蜕变成一只凶兽,我该感到欣慰的,但却又有一股压抑的窒闷在心中沉积,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。

6

那一夜,星海邀我出了帐篷。

漫天星空下,我们席地而坐,我侧头看他,他的目光却在遥望着远远的星光,连嗓音都变得低沉而幽远,“我阿娘说,生下我的那一夜星光漫天,就像堆积的海,所以给我取名叫星海……我的脐带还是她自己咬断的,阿娘虽是奴隶却也待我极我,她是我最重要的人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星海,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。

却没想到,他反手将我给握住,“朱颜,等着我,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,再也不用惧怕谁。”

汰,这孩子还没忘记对我说过的话呢。

可我从来有没有答应过他,想做我的男人,星海也太嫩了些。

但就在这漫天繁星下,他静静地看着我,一双眼中仿佛也缀满了星辰,我似乎被他蛊惑,直到他的唇轻轻地印在了我的唇角。

第二日,库力图率兵出征,听说是奇戎部族没有依惯例上缴今年的岁贡,派人去催了几次,都被推脱过去。

这下彻底惹怒了库力图,他重整兵甲,带军亲征。

我远远地看着库力图肥胖臃肿的身形跨坐在马背上,几乎要将马的背脊都给压弯,他却毫无所觉,只是意气风发地挥手道:“出发!”

这次,库力图是带足了鹰部、狼部、熊部的精英,还有好几个儿子随同出征。

我感觉他是要干大事,或许是把奇戎通揍一顿,向草原人民展示他的雄风,证明他还宝刀未老。

可我们都知道,库力图已经老了,英雄迟暮,这一次或许是他最后的出征。

星海身姿昂扬地坐在马背上,回身向我望了一眼。

那一眼,我看到他眼中熊熊燃烧着的火光,我突然心中一紧,这孩子怕不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?

我忐忑地等了个把月,前线便传来急报,库力图身受重伤,已经不省人事地被抬了回来。

而几部的将领指挥官齐齐失踪,下落不明。

其中就有星海以及扎吉,我心中有些慌乱,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中成型。

星海不会借着这次出征的机会把扎吉给干掉吧?

我脑中电光火石般闪动,便带着银翘奔向了库力图的帐中。

库力图胸口中了一箭,但没有人敢拔箭,因为那位置挨着心口,或许这一拔箭他就会死。

我们都不敢擅自拿主意,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萨拉可敦,只见她眉目沉凝,不怒自威,“先让大汗静养,等着扎吉他们几兄弟回来再说。”

说罢,萨拉可敦的目光又看向我,眸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黯光,“朱颜就留在这里照顾大汗,没有我的命令,不准离开大帐。”

我心下一凉,萨拉可敦这是先下手为强,把我扣下,以防再生变故,也可以用我来威胁星海。

这个女人心机好深沉。

“是,谨遵可敦之命。”

我双手紧紧掐住裙摆,还是屈膝行了一礼表示臣服。

这个时候,我只有让萨拉可敦放松警惕,或许才能求得一线生机。

萨拉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这才带着人转身离去。

我给银翘使了个眼色,她原本想要跟着混出去,可帐外守卫森严,竟是连她也不能放出去。

“公主,这可怎么办?”

银翘有些焦急,她也不是不可以带着我硬闯,但现在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。

“别慌,我来之前嘱咐过曹统领,若是形势不对,便让他见机行事。”

我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眸中已经一片清明。

又拿了帕子蹲在床榻边上,细细给库力图擦着额头的汗水,他已经陷入了昏迷,脸色苍白,唇角不自觉地哆嗦,眉头因为痛苦紧蹙着,他似乎也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。

我摸了摸袖袋里那颗药丸,那是刘御医悄悄给我的回春丹,这虽然不能救命,却能让濒死之人回光反照再现生机,即使那抹生机转瞬即逝。

我想着,我会耐心等着那个时刻,必不会轻易让萨拉可敦如愿。

箭头就深深陷在库力图的胸口,不时渗着血,渐渐地又化脓,生出了腐肉。

我甚至感觉到库力图的脸上都多了一层灰败的死气,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。

星海,你在哪里?

我在心中默念,这小子贼机灵,该狠的时候又绝不会手软,这样的他不会出意外的。

我心中坚信着。

可我没等来星海,反而是萨拉可敦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进帐。

7

瞧见她的脸色我便知道恐有不妙,借着衣袖的遮掩迅速将药丸塞进了库力图的嘴里。

银翘也适时地一抬他下颌,看着库力图喉咙滚动了一下,我微微松了口气,这才从容不迫地转身看向萨拉,唇角勾起一抹嘲讽,“可敦真是稀客。”

这些日子库力图重伤昏迷,就只有我守在他床榻前,萨拉可敦根本没来看过一眼。

“少说废话,今日再见不到那个小畜牲,我就要你的命!”

萨拉可敦狠狠地看着我,眸中是彻骨的冷意,还有欲要将我除之而后快的杀意,只是此刻她紧握着拳头在忍耐着。

“出了什么事?”

我微微有些惊讶,便听萨拉可敦怒气冲冲地说道:“扎吉被送回来了,你知道他是怎么被送回来的吗?”

她说到这里眼圈都泛了红,眸中更是升起一抹绝望的疯狂,“他被人斩了四肢,去了舌头、切了耳朵,挖了眼睛,是装在坛子里送回来的!”

我听了心下大骇,忍不住向后跌退两步。

萨拉可敦却犹如地狱的阎罗,带着满目森寒步步逼近,“听说这在你们大夏叫做人彘,我们草原人绝不会做这些!”

萨拉可敦几乎咬牙切齿,我却极快地镇定下来,反驳她道:“在草原上的大夏人又不只有我,还有更多的草原人学习过大夏的文化,是谁做的还未可知,或许他们就是想要栽赃陷害!”

“休要狡辩,那小畜牲跟着你们学习汉化好些年,如今扎吉这般,定是他在报复!”

萨拉可敦伸手就要来抓我,被银翘格挡开来,我冷着脸看向她,“大汗还在这里躺着,你休要放肆!”

“那个老家伙竟然还没死?看来你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啊……”

萨拉可敦嘲讽冷笑,“不过就算他今天活过来也救不了你,你们将我儿子害成这样,就一起死吧!”

“咳咳……”

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起来,然后一只大手撑坐在床头,在萨拉可敦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,库力图缓缓坐了起来。

他满脸红光,原本灰败了许久的脸色似乎在这一刻也好了不少,他握着我的肩头怒斥萨拉,“你想将我一起弄死?”

“不……大汗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
萨拉可敦脸色大变,赶忙摇头,这些女人对库力图的畏惧是刻到了骨子里的,若他昏厥过去还好说,可此刻的他就像一头骤然被人惊醒的狮子,眸中泛着欲要择人而噬的冷光。

“把可敦给本汗拿下!”

库力图一声令下,原本还跟在萨拉可敦身后的护卫立时上前将她给扣住,可汗不在他们自然听可敦的,但现在可汗醒了,那是草原的王,他的命令自然不能违背。

“大汗,吓死朱颜了,可敦刚才要杀了我们……”

我嘤嘤扑在库力图怀里,还不忘记给萨拉可敦上眼药,“大王受伤以来,就只有朱颜在身边侍候,可敦和其他阏氏都没来看过您一眼,他们巴不得您去死啊……”

“好了我的心肝,不哭了。”

库力图一边哄我,一边怒瞪向萨拉可敦,“把这个恶毒的女人关起来,等候本汗发落。”

“不……”

萨拉可敦突然尖叫起来,“大汗,是朱颜这贱人,是她和星海害了扎吉,害了您的儿子,您不能听她的……”

萨拉可敦此刻突然有些惶恐起来,她虽然拥有可敦的权力,但这一切都来自于库力图的赐予。

若是他将这一切收回,她还能再做什么?

“可敦,您刚才说的话可是大不敬,那么多人都听着呢,难不成我还能编造不成?”

我窝在库力图怀里,向萨拉可敦投去一计挑衅的眼神,“至于我对大汗之心,日月可见,昆仑山上的神明可见,容不得你挑唆诬陷!”

“你这个贱人,我要杀了你!”

萨拉可敦眸中泛起汹涌的狠意,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就撞开身旁扭住了她的护卫,拔出腰间的匕首向我扎了过来。

眼见着萨拉可敦的匕首要刺向我时,银翘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拉,那把匕首就直直扎进了库力图的胸膛。

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目,唇角涌出血迹,只巴着萨拉可敦的手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库力图又不可思议地转头看我,那眸中显然带着斥责,似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躲开,为什么不护在他身前?

“啊……可敦杀了大汗,快救大汗啊!”

我的尖叫刹那间冲破云霄,随即我才发现眼前一道剑光闪过,萨拉可敦的头颅不知道怎么就飞了起来。一

鲜血在她脖颈间如泉水喷涌,她扭着头看了我一眼,随着头颅落地,还在地毯上咕噜噜滚了几下,这才不甘地闭上了眼睛。

“父汗,儿子来晚了。”

一道身影从护卫中越众而出,他抬起头来,剑眉星目,眸光闪亮,不是星海还是谁?

我还没有回过神来,他已经扑倒在了库力图的床榻前,将他给扶住。

库力图此刻大口地喘着气,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星海将耳朵凑了过去,然后一边应声一边点头道:“好……儿子知道了……一定按父汗所说……好好带领咱们部族……成为草原上最强的王!”

8

我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星海,因为只有我离得最近,所以我知道库力图根本什么也没说,血水在喉咙里呛得他根本说不出话。

可有什么办法呢,星海唱作俱佳,又雷厉风行地斩了萨拉可敦,在场之人无不信服。

我觉得脚步有些虚浮,一旁的银翘赶忙扶住了我。

星海转头的一刹那,目光与我对视,我瞧见他几不可见地对我点了点头。

我知道,我心中的那个狼崽子终于成长为了草原之王。

“噗”的一声,一杯羊奶子酒尽数泼在了我的脸上,辛辣的感觉让我一时睁不开眼。

下一刻,我感觉一痛,下颌被人用力掐住。

我眨了眨睫毛抖掉酒珠子,努力看清面前的人,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,“忽必汉,你要么就放了我,不然,让星海找到,下场你知道!”

“怎么,这兔崽子也想像杀了我阿娘和阿弟那样杀了我?”

星海是我的养子,那个曾经瘦小的男孩长大了。

权力更迭之下,他迅速收拢了各部,成为了草原之王。

因为他斩杀了想要判乱的萨拉可敦,草原人没有不拥戴。

哪怕可汗那些兄弟,甚至是侄儿们颇有微辞,也被他用铁血手段镇压而下。

闹得最厉害的是萨拉可敦的另两个儿子,也是扎吉的哥哥。

他们从前也觊觎我,只是扎吉太过霸道,想必也是警告过他们俩人,才没敢在我跟前蹦跶。

但这次星海杀了他们的阿娘以及兄弟,这俩人再也忍不住了。

忽必汉冷笑一声,眸中闪过残忍的笑意,“那等他找到时,就让他看看,他最中意的朱颜公主是怎么样被我们兄弟给糟蹋的。”

话音落下,一阵布帛碎裂声响起,我只觉得身前一凉,衣服已经被忽必汉的大手给撕开。

我起初还奋力挣扎,可我发现我越反抗忽必汉越是来劲,我索性不动了,像条瘫死的鱼,任他施为。

怕什么呢,当年孤身嫁到草原上时我也没有怕过。

如今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,可就怕忽必汉放肆过后还想要我的性命。

看着埋首在我胸前的忽必汉,我感到了一阵恶心,慢慢伸手摸向自己散乱鬓发中那根金簪,我瞅准机会,猛地将金簪扎向了忽必汉的脖颈。

鲜血瞬间喷涌而出,忽必汉瞪大了眼,他肥胖的双手按住自己喷血的脖子,可血线依然溅湿了我的衣裙。

守在帐篷外的力塔闻声掀帘而进,我使劲地推着忽必汉,他却纹丝不动地压在我身上,力塔见此情景脸色一变,举刀便向我劈来。

我惊惧地闭上了眼,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。

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,然后咕噜噜地滚到了我脚边,我睁眼一看,却是力塔的头颅,以及那双瞪向我时死不瞑目的双眼。

“朱颜!”

冷风卷起帐帘,星海踏步而来,一把便将我拥在了怀里。

我窝在他怀中,整个人瑟瑟发抖,我知道死神又一次与我擦肩而过。

“这一次,他们俩终于死了。”

星海将我抱得很紧,我却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,那是激动和兴奋。

忽必汉与力塔就像是潜藏的两只毒蛇,若是不将他们除去,星海是不会安心的。

“你……是不是早知道他们会对我动手?”

我紧紧地揪着星海的衣袖,内心却感觉到阵阵发凉。

“不,我以为他们会动手的对象是我,却不想是你遭了殃。”

星海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,他神情认真,我看不到半点谎言的影子,心中才安定了些。

这是我的星海,是我养大的孩子,我相信他不会故意置我于险境。

星海对他们早有防备,等着忽必汉兄弟出手之时,才瓮中捉鳖,一刀毙命,再一次用鲜血震慑了草原。

我看着他立在月下的身影,神情有些怔忡,星海终于亮出了他狼一般的爪牙,成为了新的草原之王。

儿子继承父亲的女人是草原人的习俗,而我,似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可敦。

帐外繁星漫天,帐篷里依着我的要求点了龙凤喜烛。

这是属于我们的新婚之夜,年轻气盛的少年像一头勇猛的独狼,热血而强盛。

我撑着星海的肩膀,手指轻轻刮过他的脖颈,不无意外地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他说:“朱颜,我会统一草原各部,让你做这草原上最荣耀的女人!”

“嗯,我相信你。”

我笑容妩媚,这是我养大的狼崽子,我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我在草原上的依靠。

却没想到,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。

星海低下头吻我,在我耳边轻声呢喃,“你知道吗,初见你的那一天起,我就想这样狠狠地将你压在身下,让你做我的女人!”

回应他的,是我咬在他肩膀上的牙齿,血腥味十足。

星海哈哈大笑,“我的女人就该像只凶悍的母狼!”

这一夜,我们天崩地裂般的动静,让守在帐外的银翘也止不住红了脸。

云雨初歇,感受着星海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我的背脊,略带薄茧的手指有些粗糙,却又让人有一种颤栗般的舒爽,我蜷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。

星海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,他奔走在草原之上,带着狼一般的军队,将附近的部族打的闻风丧胆,俯首称臣。

接着,各部族进贡而来的牛羊与女人像流水一般涌了进来。

银翘忍不住对我抱怨,“公主,大汗竟然多了那么些阏氏,威胁到您的地位怎么办?”

我梳着长发的手微微一顿,旋即心平气和地开口道:“这是为了制衡,再说那么多女人,你瞧见他钻了其他人的帐篷么?”

“那倒没有。”

银翘总算放下心来,却还是提醒我,“公主可要多留个心眼。”

我笑了笑,男人若是真要变心,我就是有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。

9

半夜里有人钻进了我的被窝,感受到那熟悉的味道,我身子一翻便滚到了他的怀里。

星海哑着嗓音在我耳畔低语,“这次出征我又带回了一千头牛羊,还给你采了朱颜花。”

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束小心包好的花束,湛蓝花瓣上金色的纹路在夜里看起来神秘莫测,清冷的幽香在帐中弥散开来。

我轻抚着那薄如蝉翼的花瓣,却觉得心里有些突突跳,那些金色的脉络仿佛命运的走向,而我竟然有一种握不住它们的感觉。

“怎么了?”

星海亲吻我的动作微微一顿,鼻尖又亲昵地蹭着我,“不开心?”

“没有。”

银翘的提醒到底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影子,我抿了抿唇,撇过头道:“这次又带了不少女人回来?”

星海一愣,旋即低声笑了起来,牙齿轻咬着我的唇瓣,“那些女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,我也不会去碰她们,你知道的,我在意的只有你,朱颜……”

最后的话语淹没着星海的热吻中,他的热情只在我跟前展现,他的勇猛他的健硕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感受到。

情到深处时,我并指成刀在他脖颈间一抹,“星海,你若是背叛我,我就杀了你!”

“啊……我把命给你……你杀了我吧!”

星海低吼一声,拉着我一同攀上极乐。

新来的阏氏来我跟前拜见时,我眼尖地发现后面跟着一个人长得与我很像。

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,花朵一般娇嫩。

她躲在人群后面还不敢冒头,被我招到近前。

我打量着她,眉眼确实和我有几分相似,却没有我的神韵,显得有些胆小和怯懦。

银翘附在我耳边道:“公主,她是个奴隶,听说是被大汗给救回来的,被赐名叫红颜。”

“红颜?”

我冷笑一声,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。

说过不在意的,可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发酸,我尽量缓和着口气道:“就改名叫红玉吧。”

她不解地抬头,虽然心中有几分惧意,却还是据理抗争着,“可是我的名字是大汗取的……”

“你的名字冲撞了可敦,大汗先前可能没有想到,如今可敦亲自给你赐名,就算是大汗也不会反对。”

银翘趾高气昂地看了红玉一眼,红玉最终还是低下了头。

我瞧见她的双手紧紧握着似有不甘,却还是匍匐在地道:“谢可敦赐名。”

夜里星海又钻进我帐篷时,我一脚踢在他胸口,负气道:“一边去,不是找了个替代品回来,还来我这做什么?”

星海有些莫明奇妙,想了半晌才问我,“你是说那个红颜?”

“她现在叫红玉!”

我冷哼一声,或许他们草原人没有这个习俗,但在大夏名字可不能乱取,更不能冲撞贵人。

“她就是个牧羊女,我在阿兹部的时候瞧见她被人欺负……”

星海说到这话时声音略有些低沉,我转头看他,便见他眸中似有追忆之色,不由嗓音也柔和了几分,“你又想到喀莱依了吗?”

喀莱依是星海的母亲,也是奴隶出身,最后被萨拉可敦羞辱,不堪折辱自尽而亡,这是星海永远的痛。

“嗯,我阿娘那个时候也放羊,冬天就给我挤羊奶喝,没有阿娘我也活不了。”

星海的嗓音有些喑哑,我趋身过去,将他揽住,“好了,一切都已经过去了,你也为喀莱依报了仇,如今知道你是草原之王,她在天之灵也能安慰。”

“朱颜,幸亏有你,永远不要离开我。”

星海紧紧地拥抱着我,我能够感觉到他对我强烈的需求。

至于红玉,他压根没再提过,我也就将她抛之脑后,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女人会成为我和星海决裂的根源。

若是早知道,我便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,可一切没有如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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